今天接到我媽打來的電話, 電話裡說著在一個表妹的近況.
那表妹的爸爸, 也就是我舅舅, 得了直腸癌, 己做了切除手術並裝了人工肛門. 後來又發現癌細胞移轉到肝臟, 於是又切除了2/3的肝臟, 並且需要持續用標靶藥物治療, 也需要做化療.
由於表妹之前被一個很有錢但年紀頗大的男人包養, 那男人知道了這情況後, 二話不說的付了我舅舅每個月需要的醫藥費, 甚至還覺得我舅舅太可憐了, 每次治療完就叫旅行社安排他坐頭等艙去東南亞玩個幾天. 聽起來很像天方夜譚, 像小說裡灰姑娘的情節. 但這真的發生在我舅舅的身上.
我真心在怨上天的不公平, 為什麼讓這麼壞的人可以有這種好運氣? 這個舅舅就像個無賴, 自己賺錢都花到不夠, 還常常跟父母, 兄弟姊妹要錢, 若是有其他舅舅不給他, 他就口出惡言威脅人家, 甚至找人家麻煩. 他的哲理就是享樂. 他認為別人有錢都應該要分他花. 小時候跟表妹一起玩, 要是誰把她弄哭了, 她爸爸就揍誰, 外面的小朋友是, 連我其他的表兄弟姊妹也不例外. 我每次都抱著膽戰心驚的心情和她玩耍.
正當我們都在讚嘆我舅舅的好狗運之時, 表妹交了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友, 堅決要追求她自己的幸福, 和這老金主分手. 我表妹分得很果決, 立刻另外租了間房子, 把她爸爸也一起帶出去住. 只是這時候我舅舅真是有如晴天霹靂, 他的這輩子最爽快的日子竟然如此短暫就消失了. 他不但連奢華的享受都沒有了, 連最關係到他生命的治療也一併報銷. 表妹告訴她爸, 她會盡所能的供他吃住和基本的醫療費, 但無法再供應昂貴的標靶藥物與化療. 他爸爸簡直氣極敗壞, 到處跟人家說她女兒的愚蠢與不孝.
表妹很生氣的打電話跟我媽訴說這一切, 說她爸憑什麼要她為他犧牲她下半輩子的幸福. 他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不斷外遇離了婚, 把她丟在阿嬤家, 每次都是和女人分手的空檔或是沒有錢了才會回去阿嬤家. 偏偏她從小就不愛唸書, 喜歡在外面鬼混, 常常惹得阿嬤生氣, 阿嬤也不疼她. 只能等爸爸有空出現. 她爸爸每次回來都會對她特別好, 給她錢, 帶她出去玩, 說要給她新媽媽, 只是她爸不常出現, 而且無法決定哪一個該當新媽媽. 表妹真的是從小不是個唸書的料, 又加上這樣的環境, 後來高職也沒唸完, 就去酒店上班了. 她說, 她爸把她前半段的人生搞成這樣, 現在竟然還想要求她用她之後的幸福來回報他, 這是憑什麼?!
我的確認為她不必為了她苟延殘喘的不負責任的爸爸犧牲她下半輩子的幸福. 但是我不認為她到酒店上班到現在成為人家包養的女人這件事是她爸應全負的責任. 我跟我媽說, 有很多其他有同樣情況的人也不見得就虛榮, 喜歡物質享受而淪落風塵. 她可以選擇好好讀書或想辦法做些有尊嚴的工作. 她可以選擇吃苦, 走看起來難一點的道路, 而不是選擇看似輕鬆, 錢多的工作. 畢竟她爸雖然喜歡在外面花, 但也沒有到欠債要她還的地步, 她去賺這種錢, 並不是有人逼她.
我媽顯然聽得不順耳, 匆匆的要與我掛電話.
我想起另一個故事, 有一個女孩子也是從小和外婆一起住, 她媽媽在她小學二年級時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因為媽媽擔心繼父會對女兒不規矩, 於是把她留在外公外婆家. 剛開始還每隔二週就回家, 漸漸的那個繼父就會想辦法叫那媽媽不要常回去, 那女孩子也只能常常等待媽媽的電話和一延再延的歸期. 不同的是, 這女孩子的媽媽會寄錢回去給她外婆, 沒像我舅舅那麼誇張地把女兒丟給老媽媽養. 她比較喜歡唸書, 因為她知道次她考得好成績績時, 她的外公外婆就好高興, 這算是她的求生之道吧. 她想, 媽媽也應該很以她為榮吧. 她夢想她以後可以賺得很多很多的錢, 把媽媽接回來一起住. 於是, 這女孩子考上了高中, 後來也上了大學.
這個女孩子就是我. 我和我表妹同住在一起屋簷下, 過著相似的生活. 最大的不同在於她不愛唸書, 愛在外面鬼混, 而他爸爸又沒有寄錢回家, 我外公外婆就更不疼她. 我和她的差別就是因為我比較會唸書, 而外公外婆非常疼愛我. 但是我更渴望的是父母親的愛, 這是誰也無法取代的. 我想我們都有共同的目標, 就是要脫離一個不幸福的生活, 尋找屬於自己未來的幸福.
當然我一直到現在也還沒實踐我的夢想, 賺很多很多的錢把我媽媽接回來跟我一起住. 甚至, 我覺得我媽媽一點也不了解我. 她不知道我討厭彈琴, 其實我喜歡畫畫, 她不知道我情願跟著她吃苦也不想跟外公外婆住, 她不知道我常常夢見我弄哭表妹被舅舅打. 不知道我其實也一度很羨慕我表妹終日玩樂, 後來還去酒店賺很多錢.
我終究是沒有勇氣去酒店上班而安份的做一個苦哈哈的上班族. 我回頭看著我表妹的生活和我的生活, 就像一個雙面的鏡子, 我只知道, 我不想要像她一樣. 我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是想和我一樣或是不一樣. 我或許功課好, 大學畢業 但沒能像她會賺錢, 但是我知道我要的幸福並不是建立在物質上面. 我想要找個愛我的人結婚, 生小孩, 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享受我從來未曾真正擁有過的親情, 那才是我要的幸福.
所以我真的不認為破碎的家庭或坎坷的童年是去酒店上班的理由. 沒有誰該為你自己的人生負全部的責任, 當你有機會可以做出選擇, 可以做些改變時, 是自己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當歷史造成了事實, 改變才是唯一的方法. 我很希望我表妹這次的眼睛是雪亮的, 可以找到她的良人, 建立一個完整的家庭, 得到她望已久的幸福.
現在, 每當我兒子早上到我們床上吵我和我老公起床, 在我們床上滾來滾去的時候, 我真的覺得我得到我這輩子最渴望的幸福.
